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,为何属于黄州的春天?

清明时节的雨丝尚未落下,黄冈街巷已飘起软萩粑的香气。寒食节作为春日里特殊的文化符号,总让我们想起那位与黄州命运交织的文人——苏东坡。九百多年前,他在困顿中写下的《黄州寒食帖》,如今依然在遗爱湖的春风里低吟着不朽的诗篇。让我们循着墨香,触摸这座城的千年文脉。

《黄州寒食帖》

自我来黄州,已过三寒食。年年欲惜春,春去不容惜。今年又苦雨,两月秋萧瑟。卧闻海棠花,泥污燕支雪。暗中偷负去,夜半真有力,何殊病少年,病起头已白。

春江欲入户,雨势来不已。小屋如渔舟,蒙蒙水云里。空庖煮寒菜,破灶烧湿苇。那知是寒食,但见乌衔纸。君门深九重,坟墓在万里。也拟哭途穷,死灰吹不起。

关于寒食节,民间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为了纪念春秋时期晋国的介子推。春秋时代,晋国公子重耳逃亡在外,生活艰苦,跟随他的介子推不惜割股为其充饥。后来,重耳回到晋国,做了国君(即晋文公),欲让介子推为官,但他坚决不肯,带其母亲归隐绵山,晋文公为逼介子推出仕放火烧山,谁知介子推宁死不出,最后与母亲被火烧死。晋文公悲痛之余,下令全国,将介子推被烧死的那一日定为火禁日,禁止烟火,只吃寒食,寒食节由此而来。

说起寒食节,许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苏东坡的《寒食帖》。

公元1082年,苏东坡来到黄州的第三年,那年的寒食节,黄州的雨下个不停。病居雪堂,梦里衾寒,宿醉中醒来的东坡,望着连绵的春雨,愁上心头,他拿起笔,一气呵成,写下《寒食帖》。

元丰五年(1082年)的寒食节,被贬黄州的苏轼在潮湿的临皋亭写下这样的诗句:"空庖煮寒菜,破灶烧湿苇"。那时的他,从朝廷重臣跌落为俸禄微薄的团练副使,一家老小挤在漏雨的屋舍,靠开垦城东荒地维持生计。 

但正是这段清苦时光,让苏东坡完成了生命的蜕变: 

在赤壁江声里写下"大江东去,浪淘尽"的千古绝唱  ;于东坡菜园中发明"慢著火,少著水"的炖肉智慧  ;将寒食节的寂寥化作笔走龙蛇的《黄州寒食帖》 

黄州四年,他不再是汴京官场的苏子瞻,而是与渔樵杂处的东坡居士。正如他在《黄州寒食帖》中所言"也拟哭途穷,死灰吹不起",却在绝处迸发出惊人的文化创造力。 

泛黄的宣纸上,墨色随情绪跌宕起伏。前两行尚存克制,至"那知是寒食"笔锋陡转,枯笔如刀斧劈开混沌。当写到"哭途穷"三字时,墨汁在纸上炸裂出星辰般的飞白,将文人骨子里的桀骜与悲怆定格成永恒的艺术密码。这不是书法,而是用生命刻录的灵魂史诗。

黄州寒食帖

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《黄州寒食帖》,被后世誉为"天下第三行书",也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之一。这幅字帖的珍贵,不仅在于其艺术成就,更因其承载着黄州特有的文化基因。

笔墨即心迹

从开篇工整的"自我来黄州"到末尾狂放的"死灰吹不起",字迹的演变恰似心路历程的镜像。忽大忽小的字形、时浓时淡的墨色,将寒食时节的凄冷与不甘化作纸上风云。 

黄州风物入诗来

诗中"年年欲惜春"的海棠,是他初到黄州时在定惠院手植;"春江欲入户"的涨水景象,至今仍能在遗爱湖春日得见。这些浸润着本土气息的细节,让黄冈人读来格外亲切。 

不完美中的大美

台北故宫博物院专家曾指出,《寒食帖》中颤抖的笔触、斑驳的墨迹,恰是创作者真实心境的流露。这种"未加修饰的真诚",比任何精雕细琢的艺术更打动人心。 

今天的遗爱湖畔,东坡雕像的衣袂永远飘向长江。这座城市将"东坡"二字织入经纬。这不是简单的文化消费,而是一个城市对精神导师的深情反哺。那些被苏子浸润过的土地,早已将达观坚韧写进基因序列。

2010年,黄冈邀请书家书写苏东坡作品100篇,精选66幅刻碑成林。每碑皆匠心设计,选材、运输、刻制、敷色皆精心而为。寒食林以苏东坡《黄州寒食诗帖》得名,为苏东坡诗词书法碑林,位于遗爱湖公园一蓑烟雨景区。

寒食林,以《黄州寒食诗帖》起始,呈扇形逐次展开,象征苏子遗泽,绵延不绝。徜徉碑林,石韵墨香,扑面而来。碑林书法众体兼备,各逞其妙;苏子词赋,脍炙人口,动人心腑,发人深思。寒食林打破了一般碑林整饬森严的常规,集赏石文化、园林文化、诗词文化、书法文化于一体,营造出幽境、奇石、妙句、好字,数美并存的优美景致。如今,遗爱湖及其寒食林已成为“中国书法城——黄冈”的一处重要文化景观。

寒食帖真迹虽在彼岸,但它的魂魄始终萦绕黄州故地。当数字技术让墨迹在屏幕里重生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艺术瑰宝,更是文化传承的当代解码。

清明前的雨丝掠过东坡赤壁,江涛依旧吟诵着大江东去。黄冈人记住苏东坡,不是膜拜一尊文化偶像,而是守护一座精神灯塔。当现代人困在"内卷"的漩涡里,《黄州寒食帖》里那个在泥泞中仰望星空的背影,依然在诉说:真正的光明,往往诞生于至暗时刻。这座城市的文化记忆,因此永远鲜活在每个寒食将临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