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王琳祥
根据地方志书的记述,明清时代的清源门即其旧址。栖霞楼也是唐宋时期黄州的四大名楼之一。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期,不仅白日登楼吟诗抒怀,在晚上的梦里也常游此楼。元丰五年正月十七日,苏东坡梦自己乘一叶扁舟横渡长江,中流回望,见栖霞楼上灯火辉煌,歌乐杂作。同船者说:“闾丘大夫孝终公显正在会客。”苏东坡从梦中醒来,自觉此梦有些奇异,心想孝终公显此时已致仕住在苏州,入我之梦一定有所因缘。于是作《水龙吟·黄州梦过栖霞楼》抒怀。词中说:“小舟横截春江,卧看翠壁红楼起。云间笑语。使君高会,佳人半醉。危柱哀弦,艳歌余响,绕云萦水。念故人老大,风流未减。空回首,烟波里。推枕惘然不见,但空江,月明千里……”
栖霞楼,始建于何代何人不详。由于闾邱孝终任黄州太守之日曾经修葺此楼。故苏东坡在此词序中说:“闾丘大夫孝终公显尝守黄州,作栖霞楼,为郡中绝胜……”南宋大诗人陆游在《入蜀记》中记述说:“郡集于栖霞楼……下临大江,烟树微茫,远山数点,亦佳处也。楼颇华洁,先是郡有庆瑞堂,谓一故相所生之地,后毁以新此楼。”南宋位至宰相的范成大在《吴船录》中记述说:“栖霞楼,面势正对落日,晖景既堕,晴霞亘天末,并染川流。醺黄酣紫,照映上下,盖日日如此,命名有旨也。楼之规制甚工。其人则曰秦申王生于临皋舟中,黄人作庆瑞堂于其处,近年撤而作栖霞。”故秦申王指的是南宋宰相秦桧。南宋人许端夫在《齐安拾遗》中说:“栖霞楼,在郡城最高处,江淮绝境也。”王象之在《舆地纪胜》中说:“栖霞楼,在仪门之外西南,轩豁爽垲,坐挹江山之胜,为一郡奇绝。”仪门,官署第二重正门。栖霞楼旧址在今黄州区大院内。快哉亭元丰六年,清河人张怀民贬谪黄州。张怀民与苏东坡关系亲密,他在其居住处之西南修筑一亭,以便苏东坡览观大江景色,苏东坡将其名之为快哉亭,并作《水调歌头》词相赠。词中说:“落日绣帘卷,亭下水连空。知君为我新作,窗户湿青红。长记平山堂上,欹枕江南烟雨,杳杳没孤鸿。认得醉翁语,山色有无中……一点浩然气,千里快哉风。”苏东坡的弟弟苏辙闻讯,作《快哉亭记》,以彰其举。文中说:“盖亭之所见,南北百里,东西一舍,涛澜汹涌,风云开阖,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,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,变化倏忽,动心骇目,不可久视。今乃得玩之几席上,举目而足。西望武昌诸山,冈陵起伏,草木行列,烟消日出,渔夫樵父之舍,皆可指数,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。至于长江之滨,故城之墟,曹孟德、孙仲谋之所睥睨,周瑜、陆逊之所驰鹜,其流风遗迹,亦足以称快世俗……”快哉亭,明代弘治《黄州府志》记载说:“旧《志》云在府城南,宋郡人张梦得建,以资江山之胜。苏子瞻匾曰‘快哉’,又为作词,末句‘一点浩然气,千里快哉风’。弟子由作记。”根据以上文字,可知快哉亭原在黄州官署内(即今黄州区委大院)。明人言快哉亭在府城南,是将南宋时期的快哉堂误会成了北宋人建造的快哉亭。快哉堂的前身为瑞庆堂。君子泉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期,黄州通判名孟震。孟震有贤德,时称孟君子。其居住处有一泉,大雨不溢,大旱不枯。苏东坡将其名之为“君子泉”,并为孟震作文一篇,以彰其德。其弟苏辙为之记。苏东坡本想把弟辙之记刻之于泉上,孟震婉言谢绝。苏东坡有感于孟君子之德,在弟辙之文后题跋相赠说:“子由既为此文,余欲刻之泉上。孟君不可,曰:‘名者,物之累也。’乃书以遗之。元丰六年十一月九日题。”南宋人王象之在《舆地纪胜·黄州·古迹》下记述说:“‘云梦泽南君子泉,水无名字托人贤。两苏翰墨人为重,未刻他山世已传。’言黄倅孟震公宇中有此泉,东坡名,子由记。”君子泉,位于黄州赤壁左侧。明弘治《黄州府志》记载说:“君子泉,在府治北。北宋通判孟震(亨之)有贤德,时称孟君子。庭中有泉,苏轼因以名之。黄庭坚诗:‘云梦泽南君子泉,水无名字托人贤……’”民国时期的《黄州赤壁集·赤壁形势及马厂地形图》中有君子泉,位于汉川门侧。
遗爱亭徐君猷即将离开黄州,苏东坡与其再游安国寺,在竹林亭中烹茶饮酒。安国寺住持继连请徐君猷、苏东坡为此亭题名留念。苏东坡有感于徐君猷执政有方,“未尝怒也,而民不犯;未尝察也,而吏不欺。终日无事,啸咏而已。”于是将此亭名之为“遗爱”。当时苏东坡的朋友巢谷在座,徐君猷命巢谷作文一篇。苏东坡知道巢谷为人纯朴老实,加之羁旅中人,难以为之,故代其为文一篇,名之为《遗爱亭记》。文中说:“何武所至,无赫赫名,去而人思之,此之谓遗爱。”遗爱亭遗址,在安国寺竹林内。柯山黄州城南有一座小山名柯山,因山不高不大,黄州人喜欢将其称之为柯丘。在苏东坡的笔下,柯山、柯丘不分。在《记游定惠院》一文中,苏东坡言“黄州定惠院东小山上,有海棠一株,特繁茂。每岁盛开,必携客置酒,已五醉其下矣……”在《上巳日,与二三子携酒出游,随所见辄作数句,明日集之为诗,故辞无伦次》诗中说:“柯丘海棠吾有诗,独笑深林谁敢侮。”在《记梦赋诗》一文后,苏东坡题跋说“今书赠柯山潘大临邠老”。潘大临当时住在柯山。今黄冈市自来水公司所在地即柯山。春草亭 苏东坡谪居黄州,常游与韩琦相关的春草亭。在以上所说的《上巳日,与二三子携酒出游……》诗中,苏轼口占说:“开樽藉草劝行路,不惜春衫污泥土。褰裳共过春草亭,扣门却入韩家圃。”南宋人王象之在《舆地纪胜·黄州·景物下》记述说:“春草亭,在东门外。《齐安志》云:‘门外犹有春草亭故基,韩魏公所为作《春亭(记)》者是也。’”今黄州中学最高处即春草亭旧址。寒碧堂黄州人何圣可所作堂,苏东坡命名。苏东坡在《记游定惠院》中记述说:“晚乃步出城东……遂夤缘小沟,入何氏、韩氏竹园。时何氏方作堂竹间,既辟地矣,遂置酒竹阴下。”王象之《舆地纪胜·黄州·景物下》记述说:“寒碧堂,在何氏所居,州东门之外。何氏兄弟作寒碧堂以待东坡之至。东坡为作画竹石及赋诗。”何氏,即何圣可。元丰六年底,苏东坡作《书赠何圣可》一札,札中说:“岁云暮矣,风雨凄然,纸窗竹室,灯火青荧,辄于此间得小佳趣。今分一半,寄与黄冈何圣可。若欲同享,须择佳客,若非其人,当立遣人去追索也。”寒碧堂旧址亦在黄州中学校园内。黄州城东门古城黄州,有人说是江城,有人说是山城,在苏东坡的诗文中,江城、山城混用不分。以其座落在赤壁山上而言,苏东坡说“山城足薪炭,烟雾蒙汤谷”;以其滨临大江而言,苏东坡就说:“江城地瘴蕃草木,只有名花苦幽独。”
北宋时期的黄州城有四门,按东、南、西、北依次为怀化、朝宗、向日、龙凤门。南宋人王象之在《舆地纪胜》中说:“赵龙图忠显庙,在城东怀化门外。……临皋馆,在朝宗门外。”由于宋太祖时代“诏令江淮诸郡毁城隍、收兵甲、撤武备”,黄州城的城墙被拆毁得仅剩残垣断壁,故北宋人张耒在《续明道杂志》中记述说:“黄名为州而无城廓,西以江为固,其三隅略有垣壁,间有藩篱,城中居民才十二三,余皆积水荒田,民耕渔其中。”张耒是“苏门四学士”之一,他贬谪黄州的时间稍后于苏东坡,他笔下的黄州景状实际上也是苏东坡谪居黄州时的景状。苏东坡的躬耕地东坡,本在黄州城内,当农事做完之后,他每天要出东门游玩一番。在《日日出东门》一诗中,苏东坡写道:“日日出东门,步寻东城游。城门抱关卒,笑我此何求。我亦无所求,驾言写我忧。意适忽忘返,路穷乃归休……”东城,即汉晋时代的邾城。东晋咸康四年(338),后赵石虎(季龙)将领张格度攻克东晋豫州刺史毛宝与西阳太守樊俊共同镇守的邾城,并将其焚毁。北魏郦道元注《水经》说:“江水又东径邾县故城南。楚宣王灭邾,徙居于此,故曰邾也。……咸康四年,豫州刺史毛宝、西阳太守樊俊共镇之,为石虎将张格度所陷,自尔丘墟焉。”苏东坡笔下将邾城称之为东城、永安城或女王城。其《正月二十日,往歧亭,郡人潘、古、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东禅庄院》、《正月二十日,与潘、郭二生出郊寻春,忽记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诗,乃和前韵》、《六年正月二十日,复出东门,仍用前韵》,皆是指东城(女王城、永安城、邾城)。苏东坡另有《记黄州古吴国》一文,文中说“今黄州东十五里许有永安城,而俗谓之女王城……”亦即指东城。赤壁在黄州城外,是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期经常游玩的地方。
“黄州守居之数百步为赤壁,……遇风浪静,辄乘小舟至其下……”即当日的记实。苏东坡不仅白天游,晚上也游,有时与客乘船江上游,有时与客携酒山中游,甚至在自己每年的生日,他都要与朋友们在赤壁矶头聚会取乐。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赤壁二赋一词就是赋写这个赤壁。
苏东坡对赤壁情有独钟的深层原因,是因为举世闻名的三国赤壁之战发生在此地,年少的周郎曾经在这里建功立业,叱咤风云的一代英雄在这里风云际会。然而,正当报效祖国的自己却被流放在这里多年,宝贵的时光在这无聊中一天又一天地流逝,令人神伤不已……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,与客人登上赤壁矶头的苏东坡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,他将一杯浊酒连同自己的悲恨抛洒在赤壁之下,发出了“人生如梦,一樽还酹江月”的感慨!
二、遗迹现状苏东坡谪居黄州四年多时间,留下了众多的遗迹,这无疑是黄州人值得自豪的事情。然而,我们也看到了一个事实,在历经900多年后,苏东坡的遗址遗迹大多被岁月沉埋,日渐被黄州人淡忘。苏东坡寓居的定惠院,在他离开黄州86年之后,退出了历史舞台。南宋大诗人陆游于淳熙六年(1179)再次游览黄州时,在《自雪堂登四望亭,因历访苏公遗迹至安国院》一诗后自注说:“定惠院已废,海棠亦不复存在。安国院老僧景滋年九十一,自言东坡去黄后四年方生。”明代弘治《黄州府志》在定惠院下记述说:“在府治东南,苏子瞻寓居,作《海棠》诗以自述。院废。弘治庚申得故址,其茂林修竹,园池风景,宛如苏子所言者,因筑亭以彰胜,概匾曰‘坡仙遗迹’。东曰扪腹轩,西曰揩目轩,用诗中语也。”清光绪《黄州府志》于定惠院下记载说:“在城东清淮门外,宋苏轼以元丰三年二月至黄寓此。院东有海棠一株,轼所为赋诗也,又书‘开啸’二字,勒石。下有快哉亭,前有海棠轩,后有洗墨池,又有睡足堂、扪腹轩……”
然而,今天我们已经看不到定惠院了,所有的景物皆荡然无存……苏东坡离开黄州之前,将躬耕地东坡与雪堂交给潘大临兄弟照管,他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到黄州,终老于东坡。然而,由于苏东坡晚年再贬惠州、儋州,他的愿望未能实现。雪堂在苏东坡谢世不久,于崇宁年间(1102—1104)被黄州官府拆毁。北宋宣和初年(1109),中大夫、直徽猷阁安咏(信可)来守黄州,一下车即访东坡雪堂,见遗址虽存,其堂木瓦已被兵马都监拆而为教场亭子之用。安咏在愤慨中呼都监斥责之,命其修复雪堂。雪堂修复之后,安咏常携友人登堂吟诗抒怀,他那“万古战争留赤壁,一时形胜属黄冈”的诗句,也曾盛传一时。可惜的是,时隔不久,由于政治风波再起,雪堂又被后来的出守黄州者拆毁。南宋绍兴初年(1131),道士李斯立应黄州父老之请,重建雪堂,曾奉侍过苏东坡的黄州名士何斯举作上梁文:“岁在辛酉,蔚成鸾凤之栖;堂毁崇宁,奄作鼪鼯之野。……前身化鹤,尝陪赤壁之游;故事传鹅,无复黄庭之字”,这些警句作为佳话,在当时流传甚广。当南宋大诗人陆游第一次游览黄州东坡,瞻仰苏东坡的遗迹时,雪堂看起来还比较壮观。此后,雪堂毁于战火,东坡的面目全非。
明代弘治年间,黄州知府见雪堂久毁,拟重新修建。这位太守突发奇想,把雪堂移建在府治的东隅,与竹楼对峙。不久,继任者又将雪堂迁移到府治的西北隅。清代咸丰三年(1853),雪堂再次毁于兵火。咸丰五年(1855),巡按胡林翼驻师黄州,重修雪堂。后因清军同太平天国军在黄州多次发生战斗,雪堂又遭火焚。公元1983年,鉴于苏东坡的躬耕地东坡已是高楼林立,雪堂已不可能在原址恢复,在地方政府的资助下,东坡赤壁管理处将雪堂移建于龙王山下,旨在存其遗意,以满足黄州市民及慕名而来黄州的远客拜谒瞻仰。苏东坡当年栖身的临皋亭,因南宋的宰相秦桧出生于此,曾一度改建为瑞庆堂。秦桧死后,瑞庆堂一度更名为快哉堂。时隔不久,临皋亭的旧称得以恢复。南宋大诗人陆游在《入蜀记》中记述说:“十八日,食时方行。晡时至黄州。……泊临皋亭,东坡先生所尝寓,与秦少游书所谓‘门外数步即大江’是也。烟波渺然,气象疏豁。”南宋人王象之在《舆地纪胜·黄州·景物下》记述说:“临皋馆,在朝宗门外。元名瑞庆堂,以故相秦公桧之父舣舟其下,秦公于是乎生。又有临皋亭,东坡曾寓居焉。……东坡故居,即今之临皋亭及临皋馆。后又居雪堂。”南宋人薛季宣在《晚渡东坡》诗中说:“浮生万事尽尘埃,瑞庆堂今榜快哉。”临皋亭在明代已不存在。临皋亭东边的夏澳被明人改称为洗马池、藕池。
临皋亭遗址现为黄冈中学教工宿舍所在地,昔日江水离亭仅有数步,而今因江水远去,高楼林立,面目全非。昔日的黄泥坂已成为黄州城区的交通大道,当年的景象也已荡然无存。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期其它的相关景物,如乾明寺、承天寺、天庆观、快哉亭、南堂、遗爱亭、栖霞楼、涵晖楼、春草亭、寒碧堂等,随着岁月的流逝,加上今日黄州城市的改建和拓展,其貌已难以窥测,其址已面目全非……所幸的是,后人修复的安国寺依然座落在旧址之上,赤壁依然如故,只是江水远离。有识者振臂呼吁:安国寺应给东坡文化留下一定的空间,遗爱亭亟待恢复,以存古意;东坡赤壁是中华大地上屈指可数的文学圣地,是点缀祖国壮丽山河的一颗璀璨明珠。苏东坡留给黄州人的福祉,黄冈人应当加倍珍惜,守护好这块精神家园,肩负起这一历史重任,让博大精深的东坡文化世代传承,绵延不息……
来源:黄州社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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