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东坡以其在黄州谪居期间创作的《赤壁赋》、《后赤壁赋》和《念奴娇•大江东去》为标志,成就了他的文学创作巅峰,并且因此登上北宋文坛乃至自此以后的中国文坛之巅峰,使其成为中国文坛上里程碑式的人物,苏东坡在京城、在地方州府做过多年的官,也在除黄州以外的地方谪居过,为何只在黄州登上文坛极顶呢?黄州又何以能够成就苏轼这么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呢?
A、黄州为苏东坡提供的心灵之家,奠定了苏东坡一举登上巅峰的思想、情感基础。
元丰三年二月一日,苏东坡来到黄州居住在定惠院,写了一首《卜算子•黄州定惠院寓居作》词:
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
谁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
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
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
苏东坡的这首词托物寄情,状写他当时的孤高、凄清、寂寞而无奈的心情。此时,他思想上矛盾、惶惑、痛苦,以及空虚消沉的情绪,是可以想象的。对于首次死里逃生、首度外贬谪居的苏东坡而言,这时最最需要的是心灵之家,尽快调整心理。急切寻求的是安身之所,安心之所,安神之所。尽快做到身安、心安、神安。应该说,当时黄州为被贬的苏东坡提供了他急切寻求的安身之所。
苏东坡后来住在临皋亭。他的住所在长江边上。他看到长江,看到长江之水,想到了四川老家。他在心里想,长江半是峨眉雪水,饮食沐浴皆取之,何必归乡哉……再者,黄州对他来说,有个很好的印象:有鱼、有竹子。黄州也有苏东坡的消愁散闷的好去处:长江、赤壁。尤其是他感到生活困难,闲得无聊时,当时任职的黄州老友马正卿为之请得东坡废营地给他耕种。他高兴得很,并为自己取号为东坡居士。可以说,苏东坡在黄州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安身之所了。至于苏东坡急切寻求的安心之所,也在黄州寻求到了。黄州城所濒临的长江,是一部底蕴深厚的书。苏东坡常到长江边,放眼神游,想到万里长江上所上演的历史活剧,想到一些历史人物及其结局,并由此想到自己的人生,思想上逐步产生一些意念:“哀吾生之须臾,羡长江之无穷”,“一世之雄而今安在哉?”由此得出一些答案: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”;“人生如梦,一樽还酹江月”;“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,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,而又何羡乎”;“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”;“谁道人生无再少,门前流水尚能西”……同时,黄州有安国寺。安国寺主持继莲大和尚常请他到寺里谈佛论禅。后来,苏东坡便三几天就去一次,“焚香默坐”、“物我相忘,身心皆空”,并且每月到寺里去洗一次“佛浴”。他觉得不仅洗掉了“身垢”,也洗掉了心上的“荣辱”……这就使得苏东坡在黄州寻求到安心之所。身安下来了,心安下来了,神安之就相随了。他常“幅巾芒履,与田父野老相从溪谷间”,结交了很多的渔人、樵夫、农夫,甚至牧童。苏东坡常同牧童一道到黄泥坂放牛,而且常常是晨去晚归,有时倒在草地上唱歌、睡觉,直到日落西山,放牛伢喊醒他,才一道回去。此时的苏东坡,可以过着平民,但比平民稍强的日子。于是,他精神上得到一种解脱,可以做到神安了。苏东坡在黄州寻求到他急切寻求的安身之所、安心之所、安神之所,初步完成了他们的心态,心境调整,并且在这一调整过程中,悟出很多道理,对人世间的人和事了解得更为深刻,为其在黄州一举登临文坛巅峰,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和心理基础。
B、黄州有激发苏东坡创作佳作灵感的诸多文学因素。
苏东坡在黄州之所以能写出佳作,是因为有激发苏东坡灵感的特有的、能与苏东坡思想情感契合共鸣的文学因素。举其要者,即:黄州有特有的景观,如长江、赤壁、赤壁山等;黄州有特有的历史事件,如发生在汉末的赤壁大战;黄州有特有的历史事件中的人物,如活跃在赤壁大战之中的孙权、刘备、曹操、周瑜、孔明等;黄州有苏东坡彼时特有的文学心态及需求,如排遣积郁、尽力解脱、寻求寄托、借古自喻等;黄州有特有的文化环境,如黄州曾有杜牧、王禹偁等遗韵,有崇文重教之风尚,有深厚活跃的民间文学,特别是流传于民众之中的口头文学等。这一切与苏东坡当时特有的心态及需求相碰撞,便产生契合和共鸣,产生灵感,产生创作激情。譬如,苏东坡的《赤壁赋》《后赤壁赋》《念奴娇•赤壁怀古》,都是上述特有的文化环境,与苏东坡彼时的特有的心态及需求的契合与碰撞的结晶。苏东坡由黄州赤壁而联想到人间的种种传说,由种种传说而联想到赤壁大战,由赤壁大战而联想到活跃于赤壁大战中的曹操、周瑜、诸葛亮、孙权、刘备等一连串风云人物的沉浮俯仰;由风云人物的沉浮俯仰而联想到自身遭际,自身境况;由自身遭际、自身境况而联想到人间之道、人间之态、人间之理、人间之哲……写作灵感于是被激发,产生创作之冲动。意之所到,则笔力曲折,无不尽意,如万斛泉源,不择地皆可出。横竖平直,各相乘除,得自然之数,不差毫末。出新意与法度之中,寄妙理于豪放之外,写出千古名篇名作。另外,黄州对苏东坡而言,具有别的地方所不可能有的三大激发点和契合点:
(一)排遣内心积郁;
(二)寻求心灵解脱;
(三)寻求新的寄托,乃至“愁向长江觅诗文”。
这三大激发点和契合点,对于苏东坡人生来说,具有首次、首需、首求的特点,所以在一定意义上具有唯一性。这样,苏东坡在黄州写出传世佳作,是不难理解的。
C、黄州是苏东坡的第一面审视自己人生的镜子。
黄州谪居时期是苏东坡的第一个人生反思时期。在这个反思期,他在革新派与守旧派之间进行了分析与抉择,同时进一步靠近革新主张,产生改革、创新的冲动,出现苏东坡人生中的第一个“拐点”。应该肯定,苏东坡年青时就有济时之心(“早岁便怀齐物志,微官敢有济时心”)。他主张
几至丧命,终被贬谪黄州。所以,苏东坡到黄州,是他从政治深渊中刚撑起来后,从生死线上刚转回来后,到达的人生第一站,也是他进入的第一个人生反思时期。抚平创伤,痛定思痛,痛定思因,痛定思前景,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。他到黄州后,反思的时间多了,触发反思的时机也多了。
尤其是他彻底放下官架子,到社会底层广泛接触民众,了解民生、民思、民怨、民愿、民需,对自己是大有触动的。触动的结果,深化了反思;反思的结果,越发产生了改革、创新的欲望,越发完善和提升了自己的改革主张。这不仅反映在他的政治主张变化上,以及革新、守旧阵容抉择上,而且反映在他的文学创作上,反映在他的巅峰之作“二赋一词”上。正因为苏东坡在黄州对改革、创新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认识,因而自觉或不自觉地将改革、创新意识浸润到文学创作之中。在黄州,苏东坡作赋,对汉赋进行历史性的改革,将政论、游记、散文、诗歌、人物、情节,与赋融为一体。前赋写秋,前乐、中悲、后纵,情感跌宕,字字如珠似玑,寓理寓哲;后赋写冬,理趣、野趣、幻趣,妙趣横生,句句如云似雾,引人入胜。如果说汉赋是“面包”的话,那么,苏赋则说是“汉堡”。 《念奴娇•赤壁怀古》起兴“大江东去”,气势盖世。全词突兀、放达、铿锵,一泻千里,无羁无绊,波澜壮阔,开豪放派之先河,有的地方连韵律都不顾了。如果说,婉约词是闺帏珠玑的话,那么,东坡词则是宇宙雷电。“二赋一词”充分反映出苏东坡不落旧巢,别行一路的改革创新精神,是苏东坡在黄州创作的传世佳作的灵魂,也是苏东坡在黄州之所以能创作传世佳作,登上文坛极峰的最主要原因。他的这种精神着实值得学习和借鉴。
来源:湖北黄州历史文化学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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