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东坡黄州轶事谈

 

宋神宗元丰三年二月初一,是黄州古城最值得骄傲的日子。文学巨星苏东坡带着几分忧患,几分沧桑,几分无奈,几分旷达,来到史称“蒹葭之地”的黄州。

他是到黄州来嚼苦为乐的。历史注定黄州要成就他,他也要成就黄州。家眷是五月来的,拖家带口,对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他,谪居生活肯定是严峻的。他最初住在定惠院,每月俸禄四千五是个铜钱。他分为三十串,每串五十,吊在屋梁上,早起用画叉取下一串以供日用,结余下的存放在竹筒内,用来招待客人。他在与李公择信中,对此作了解释:“口腹之欲,何穷之有,每加节俭,亦是惜福延寿之道。”把清贫生活当作养生,这是他的旷达使然。他甚至还作书,表现他的幽默天性:“东坡居士自今以往,早晚饮食,不过一爵一肉,有尊客盛馔,则三;不可省,不可增。有召我饮者,愿以此告主人,不从而过是,乃止。”他虽是罪人,但因为名气太大,请他吃饭的想必不少,如果有人超过“一爵一肉”的接待标准,他是会罢宴的。有次他带着弟弟苏辙办事,肚子饿了到街上吃胡饼,饼是杂粮做的,很粗粝。苏辙吃得很艰难,他却连食数枚,笑着对苏辙说:“吃这么好吃的东西,还需要用嘴吗?”他的生活真是困难到了极点,打算着种田养活家人。在老朋友马正卿的帮助下,向州府申请到了城东的一块废营地数十亩,带着仆人耕种。地在东坡,他又数慕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为人。白乐天的《东坡种花》二诗,想必也是他所喜欢的,从此他就自号“东坡居士”。

太守徐君猷是他的故人,从不把他当罪人看待,照顾得是相当不错的。即使这样,他仍然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这从几件小事可以看得出来。有个叫朱载上的司农,写了一首诗,其中两句是:“官闲无一事,蝴蝶飞上阶。”这两句诗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,苏东坡却大加赞赏,忙打听这个朱载上是什么人,第二天上门结为知己。他为什么这样做呢?也许是这两句诗触动了他放逐江湖的情怀,也许是他觉得朱载上才算真正洞穿了官场、超然于俗物而耐得闲吧?另有一次他在雪堂读《阿房宫赋》,至夜深不寐,每读一遍嗟叹再三。为他守夜的二老卒颇不耐烦,甲说是什么好文章,读到夜深还不肯睡?乙回答说这两句写得不错。甲训斥说,你懂得什么?乙说,我爱他“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”。老卒的话触动了苏东坡的心事,他大笑:“这汉子也有见识!”想来必是这两句话替他道出了“一肚子不合时宜”。最有意思的一次是他在雪堂夜饮大醉,返回临皋亭已是夜深,家僮鼻息如雷,敲门不开,他乘醉写了一首《临江仙》的词,高歌数遍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。第二天小城就盛传他作此词后,挂冠于江上,乘小舟长啸而去。这消息把他的好友徐君猷吓坏了,以为“州失罪人”,忙赶到临皋亭看过究竟。结果他鼾声如雷,宿酒未醒。他是矛盾的,想过闲适的生活,追求“何时忘却营营”却又永远忘却不了,因此也就无法摆脱“仕途经济”的束缚,也就永远只有痛苦。于是他想出了一个解脱的办法,每与樵夫野老交谈,就强人说鬼。别人若说没有,他就笑嘻嘻地说:“姑妄言之。”

他与黄州百姓关系极是融洽。开面食铺的何秀才请他吃油炸果,果甚酥脆,他问“为甚酥”?有经营头脑的何秀才马上把油炸果改为“为甚酥”。开酒店的潘丙请他喝酒,那酒味想来一定很淡,他调侃说“错着水也”,潘丙也就把酒改名“错着水”。因为他是名人,一经点评,两家生意立马火红。事后他想得到这种油炸果和酒,就写了一首诗去讨吃:“野饮花间百事无,腰间维系一葫芦。已倾潘子错着水,又觅君家为甚酥。”以诗讨吃,安之若素,也很坦然。他虽是大文人,但从不端大文人的架子,对一般文士也不乏尊重。一次过生日,他在赤壁矶头设宴招待客人,忽闻有笛声起于江上,使人召来笛工,原来是进士李委。李委吹了一曲《白鹤南飞》为他祝寿,要求他为他写首诗。他满口答应。他甚至也不薄待妓女,在他离开黄州前夕,有个叫李琪的小姐,取下巾绢请他留下一首诗作纪念。他大笑着点头:“东坡五载黄州住,何事无言及李琪。恰似西川杜工部,海棠虽好不留诗。”说不留诗,不仅留了诗,还留下了歉意。伟哉夫子!伟哉东坡!

 

 

来源:湖北黄州历史文化学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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